話說1988年我到紐約長島留學時,有空就會往城裡跑,因為得趕回學校,通常都是去大都會歌劇院的周末午場,當年對交響樂及指揮家也沒那麼熟,沒特別注意那是Bernstein在紐約愛樂的最後時日,也是Zubin Mehta跟Kurt Mazur要交接的時刻,那時沒得挑節目,純粹靠運氣,終於有一次有機會進Avery Fisher Hall,只記得指揮是位禿頭的老先生,曲目是偏生冷的(當年所聽不多),抱著”到此一遊”的心態比來聽音樂重些。後來,我才發覺原來我見過是上古神獸級的指揮Erich Leinsdorf,他是我在紐約看紐約愛樂演出的第一位指揮家! 曲目只記得有Debussy,不是熱門的那種大曲子,我當時以為紐約愛樂這級的樂團應該都是演奏大曲目的才是說,對我這樣才入門不久的人來說,難免有點小失望。
Erich Leinsdorf (1912-1993)是在奧地利維也納出生的猶太人,從母姓,學過大提琴、鋼琴伴奏,大學時學習指揮,當時據說Toscanini要跟維也納愛樂演出一首難搞的當代合唱曲,沒人敢接助理的位置,只有Leinsdorf一肩挑,因此連三年獲得Toscanini在薩爾茲堡音樂節助理指揮的職位,也開啟他到美國發展的契機。
1937年Leinsdorf到達紐約擔任大都會歌劇院的助理指揮一職,開啟了他一連串的奇蹟之旅,就在他離開維也納不久,納粹開始修理猶太人,Leinsdorf逃過這一劫,從此留在美國發展。1938年一月Leinsdorf就在大都會首次登台,而且還是華格納的”女武神”,那年他才25歲! 他同時擔任Fritz Reiner在舊金山歌劇院的助理,還擔任德布西Pelléas et Mélsande當地的首演。
運氣是這樣的: 原本Leinsdorf是擔任Artur Bodanzky的助理,不意隔年Bondazky病逝,Leinsdorf馬上接任他在大都會的”德國劇目”總管一職,不過據悉Leinsdorf跟幾位歌手意見不一,連Kirsten Flagstad這樣大牌都受不了,拒絕再跟他合作,Leinsdorf不好搞的個性開始浮現。
1943年,Cleveland交響樂團在尋找接替Artur Rodzinski的人選,Leinsdorf以31歲的初生之犢擊敗包括George Szell在內的人選,獲得總監一職,這原本應該是個好開始,但他一上任就接到兵單,讓他原本打算推動公開整個樂季安排以利吸引觀眾的計畫破滅。他去當兵沒多久,就被Cleveland樂團”兵變”了! 可能樂團受不了Leinsdorf的魯莽,回頭找了George Szell,Leinsdorf隔年退伍後,發現被擺了一道,雖然名義上是雙人總監,但人心已涼,明著就是要讓他走路,於是Leinsdorf成了Cleveland最短命的音樂總監!
Leinsdorf大團當不成,只得到極北的Rochester PO去,這一待就是八年,在這冰天雪地的城市,讓Leinsdorf待得很鬱卒,雖然他把Rochester PO帶到一個境界,也錄製了不少唱片,畢竟這是音樂的偏鄉,他說: “Rochester是最瞎掰的世界盡頭! “(Rochester is the best disguised dead end of the world)
後來終於有機會應聘回到New York City Opera,但馬上被發現”吃碗裡、看碗外”,想到大都會去,又是一次短命的總監紀錄。幸好在1962年,Boston SO相中了他接替Charles Munch的位置,這才讓Leinsdorf有了一次大展長才的機會。這八年的任期,他特別用心經營Tanglewood,也曾在甘迺迪被刺殺當時,向觀眾宣布此事,並演奏貝多芬英雄交響曲的第二樂章送葬進行曲作為哀悼。有人說Charles Munch的指揮是像神父般的神秘難解,Leinsdorf則追求絕對的清楚明白,這八年任期算是安然度過。
離開Boston SO之後,Leinsdorf就開始過著自由自在的客席演出,期間僅短暫擔任過柏林廣播SO總監兩個樂季,從他跟樂團排出的曲目,他就是扮演”工具人”的角色,他跟紐約愛樂有長期的合作,第一次合作就是到全美各地巡演的苦差事,他的曲目大多是冷門的,難怪我也遇到”非主流”的作品,不過他說曲目的安排都是他自己想要演出的作品,而他的曲目範圍極為寬廣,他倒是樂於推介少演出的好作品,不當總監,才沒有票房及財務的壓力。
Leinsdorf滿熱衷於錄音出版,然而連他的錄音也充滿了”工具性”,在Rochester PO時,為唱片公司出版便宜的錄音(中價版);替RCA跟Rome Opera錄製一連串精彩的義大利歌劇; 跟英國樂團錄了所有莫札特的交響曲,開了先鋒;跟Sheffield Lab實驗現場直刻唱片的錄音;當然也跟Boston SO錄下不少作品,也跟主要獨奏家錄下分散式的協奏曲,感覺上”工具性質”偏高。
Leinsdorf長得手長腳長的,動作以盡情揮灑雙臂的動作為主,沒有很激情的表情及姿態,他認為音樂應該以準確及熟唸(非練)為主,對噴射機指揮家及獨奏家頗不以為然,認為這些人常是花拳繡腿,只會擺擺動作,對樂曲則不甚了解。鋼琴家Eugene Istomin 曾言Leinsdorf不大愛跟獨奏家演出,他只欣賞Horowitz,而Istomin自己說能有兩度機會跟Leinsdorf合作,頗感受寵! 據悉Leinsdorf就是個大嘴巴,口無遮攔的批評別人,他對惡搞華格納很不能接受,像是Boulez/Chereau那個版本就被他批的一無是處。他認為Flagstad的聲音像單簧管般厚實寬廣,Nilsson的聲音像雙簧管般具有高亢的穿透力,Varnay則是靠她的技巧克服高音的不足。
個人以為他歌劇的錄音優於管絃樂的錄音,他的歌劇偏向敘事多情流暢,沒有刻意的刻鑿痕跡,像是Tosca、Turandot、Butterfly 都是如此,甚至Salome也不會驚天動地的,這些版本的錄音蒐集了Anna Moffo、L.Price、Nilsson、Zinkanov、Bjoerling、Warren、Tucker等一代名家的演唱,Leinsdorf可是在前期替RCA留下不少名演,而且還是前幾屆Grammy Award的常客!
在此特別推介Korngold的”死之城(Die Tote Stadt)”,Korngold跟Leinsdorf有相似的命運,都是因前來美國演出而逃過納粹進犯維也納的危機,這部”死之城”的錄音網羅了 Rene Kollo、Carol Neblett、Hermann Prey等名家,呈現出介於華格納、史特勞斯及威爾第間的氣勢,兼具管絃樂與聲樂的表現,讓人想再度替Korngold平反,這個錄音比起其他歌劇的錄音更令人印象深刻。
PS. 經查NYPO的資料庫,我聽的那場音樂會是1989.3.18的演出,曲目是:
- Debussy / La damoiselle élue (The Blessed Damozel)
- Brahms / Four Songs for Women's Voices, Two Horns, and Harp, Op. 17
- Berlioz / La Mort de Cléopâtre, scène lyrique
- Debussy / Nocturnes
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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