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八及二十九日兩天,費城管絃樂團在現任總監沙瓦利許的率領下,總算首度抵台演出,為近期缺乏知名人樂團訪問的台灣樂界注入活力。沙瓦利許已經是七十六歲的高齡了,他帶領樂團的亞洲之旅到此是最後一站,如果說他疲憊是可以理解的。而我們從他在記者會上迴避困難的問題、表明不為樂迷簽名及每場音樂會只排一首安可曲,且不多做謝幕等種種情形,可以知道他在調節體能(或是個性使然?)

但是,沙瓦利許之所以能屹立樂界數十年,且深受愛戴,並非浪得虛名的。當卡拉揚及柴利比達克(S.Celibidache)在此一年紀時,都開始收斂其指揮動作,沙瓦利許卻仍生龍活虎般的站在指揮台上,為著自己對音樂的看法全力付出。當這個年齡的指揮開始調整自己的速度時,我們卻看到沙瓦利許全力衝刺,某至給人一種衝過頭的懷疑。

 

五月二十八日的音樂會

五月二十八日演奏會的第一首曲目,是舒曼的第二號交響曲,在一場音樂會的上半場就選用如此厚重的曲目,正顯示出沙瓦利許展現自己身為德奧系主流指揮的地位。這首交響曲事實上為舒曼所寫的第五首交響曲作品,因出版次序而列為第二號。寫作時,舒曼的憂鬱症復發,他抱病完成這首作品。這首C大調交響曲承接自貝多芬以降的絕對音樂及舒伯特的浪漫樂派風範,跟舒伯特的D大調《偉大》交響曲一樣,一開始都是由銅管緩緩的揭開序慕。而事實上,舒伯特這首差點被遺失的作品,就是由舒曼發現的,再交由盂德爾頌演出,因此,兩首同為C大調的作品有著宙同,並非純屬巧合。

如果一開始便以為沙瓦利許會以正統典雅的方式演奏,並驅使費城管絃樂團發出類似典型德國樂團的聲音,那麼該場演出保證令你跌下椅子。沙瓦利許刻意的驅使銅管吹奏出強烈的音響,也讓定音鼓奮力出擊,然後使絃樂部份很緊密的向前推進,第一及第二樂章使人透不過氣來。第三樂章近似巴赫《馬太受難曲》的緩板,本應是沙瓦利許拿手好戲才是,但夾在強力的第四樂章前,情緒尚未緩和,一波更強烈的颱風又來了。「費城之聲」在此便成了銅管及定音鼓之聲了,也許是因為我坐在舞台側面的樓上位置,正好接受最直接的銅管及打擊樂音響,這種力道,在任何音響器材都無法呈現,是滿過癮的。

先前來過台灣的幾個樂團,都很少有過這麼強力的演出,像俄羅斯國家管絃樂團在普雷特涅夫(M Pletnev)的指揮下,使素以粗獷聞名的銅管收斂到令人著急。阿姆斯特丹大會堂管絃樂團在夏伊(R Chailly)的指揮下,也是呈現四平八穩的壓抑。以沙瓦利許身經百戰的經驗,沒有理由是因為對國家音樂廳不熟而過份驅動樂團,根本上,這樣的演奏方式,就是他對舒曼作品及費城管絃樂團的瞭解而產生的結果,或許這就是沙瓦利許的「費城之聲」。

下半場是白遼士的《幻想交響曲》。同樣的,白遼士寫作此曲時的精神及身體狀況也不佳,把這兩首交響曲排在同一場演出,也有其道理。這首交響曲是很標準的曲目,但評來評去,總是都繞回到由法國指揮演出才是正統,在聽完上半場舒曼的演出後,對由一位德系大老指揮美國老樂團演奏法國作品,實在不敢抱太大的期望。但出乎意料的是,費城與沙瓦利許在這首作品的表現,反而成為這兩天演奏會中,最令我滿意及最有特色的演出。

白遼士這首長達五個樂章的《幻想交響曲》開創了所謂「固定樂思」的模式,也是浪漫樂派一部重要的代表作。白遼士賦予每個樂章詳盡的描述,也動用了龐大的編制來表現一位藝術家求愛不得而產生的狂亂幻想,包括了一組龐大的打擊樂,連當時多只用在歌劇的鐘聲也派上場了。以這般的編制,這麼需要狂放的演奏,但也不可失去演奏的水平,剛好可以符合沙瓦利許指揮下的費城管絃樂團。第一、二樂章很具有德奧系交響樂團演奏的風範,很緊密及紮實,第三樂章的英國管獨奏,是兩天來唯一被指揮點名接受鼓勵的人。第四樂章最精采,「走向斷頭台」的標題,打擊樂全上場,加上低音號也有強力發揮的空間,剛好可以把樂團的特色發揮到極點。

樂曲進入最後一個樂章,沙瓦利許絲毫不鬆懈的繼續向前奮進,連置於舞台側門內的鐘也毫不猶豫的敲擊著。沙瓦利許顯然是很放縱的讓管樂及打擊樂揮灑,然而他還是很仔細及專注的掌控樂曲的前進,到較激昂的地方,他是很堅定的揮棒, 甚至跺腳,精力旺盛,企圖心也很強。第一天的音樂會就在如此強力的「費城之聲」下結束,很出人意表的演出。

五月二十九日的音樂會

二十九日的演奏會是德系的作品,上半場是理查· 史特勞斯的作品。沙瓦利許與費城管絃樂團正進行一系列的史特勞斯作品錄音,筆者現亦正在本刊撰寫一系列史特勞斯管絃樂作品的介紹(編註一),到目前為止,發現似乎沒有一位指揮家可以在每一首作品都演奏出最高水準,只有平均很高的指揮。同樣的,沙瓦利許也是如此,二十九日演奏了《唐璜》 及《死與變容》兩首。其中《唐璜》顯然是比較適合這個組合的演出,一方面是樂曲進行的密度較高,一方面是銅管一路奔放到底,費城的法國號群在此也發揮出其紮實有力的演奏。沙瓦利許似乎比較偏向讓小號及伸縮號狂飆,而在這首作品上,法國號終於也有強力的時刻了。

到了《死與變容》這首需要很精細刻劃的作品,而且必須帶著飄逸及深切的反思,沙瓦利許與費城的演奏感覺上就不是很對味了。可能是我中了卡拉揚的毒太深,總覺得唯有那樣唯美的演奏,才是《死與變容》的詮釋法則。倒也不是說沙瓦利許只適合走一路剛猛的路線,而是當他調配不當的時候,就會顯得比較粗糙,甚至有些混亂,而無法體會出一位臨死者千變萬化的心情轉折。如果把《唐璜》跟《死與變容》兩首演奏次序對調,可能心情會容易適應些。

第二天下半場挑選了德系的代表作一一布拉姆斯第一號交響曲。這首作品曾在此地由不同樂團演奏過數次,也深受此間觀眾的喜愛。這首承繼自貝多芬以降的古典作品,絃樂部份的份量明顯提升,而此刻沙瓦利許也不再任由銅管及定音鼓恣意發揮了,因此本曲的演奏成了兩天以來最平衡的演出,也使我們有機會更仔細的聆聽「費城之聲」中的絃樂部份。然而整首作品演奏下來,只能用「四平八穩」來形容,甚至於顯得有些急燥。坦白說,就是有些失望,失望來自於期待這位德系大老能帶來的雄偉架構落空,也沒有聽到精緻或深情的演出,就只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因此只能以「四平八穩」加以形容。

若以音樂詮釋的角度及認真的程度,林望傑擔任國家交響樂團的首場演出,要比這場好多了,至少我們看到及聽到林望傑如何仔細的雕琢這首作品,用心及用情是如何深刻。對沙瓦利許而言,這首作品可能已經太熟了,對費城管絃樂團而言,這是亞洲巡迴最後一站的最後一首作品,只見他們盡本分的把也演奏完了,觀眾也不忘報以熱消的掌聲,然而留在心裡的印象卻遠不及《幻想交響曲》。

費城音樂會.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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