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猜測Harnoncourt會是大會堂管絃樂團的接班人,因為就在他跟大會堂錄製舒伯特交響樂全集不久後,我曾在大會堂音樂廳欣賞過他跟樂團演出舒伯特的第五及第九(或稱第八)號交響曲,直覺兩者水乳交融,頗有搞頭,那次的偶遇當然很驚喜,Harnoncourt在那個時期是他跟非古樂的傳統大樂團合作的鼎盛時期,錄音曲目也朝主流曲目邁進,他將樂團位置擺設調整為第一小提琴、大提琴、中提琴、第二小提琴的加重音擺法,在此之前沒注意過樂團的擺陣,也因為這樣的演出效果很突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後來都會特別留意樂團的器樂擺設位置所產生的影響,也成了聽現場音樂會的一個小樂趣。

Nikolaus Harnoncourt (1929-2016)可是貴族皇家之後,母親是傳承自神聖羅馬帝國及哈布斯王朝的後裔,父親是工程師,在柏林出生後,回到奧地利Graz,在維也納學音樂,以大提琴為主,畢業後加入維也納交響樂團(VSO)擔任大提琴手(1952-1969),當時是由卡拉揚帶領VSO,據說卡拉揚一看到Harnoncourt那股高貴的貴族氣息,連試拉都不用,就直接錄取為大提琴手。他跟新婚妻子Alice Hoffelner1953年就創立了Concentus Musicus Wien (CMW,維也納音樂家合奏團),成為開創古樂演奏的樂團,Alice一直擔任這個樂團的首席,Harnoncourt則從大提琴位置引導樂團的演出,即便Harnoncourt1970之後開始指揮大樂團及歌劇演出的生涯,他及太太仍繼續維持CMW的位置直到2015年兩人退休後,交由Stefan Gottfried繼續帶領。

Harnoncourt 成立CMW原本只是同好同樂性質,在成立四年後才正式公開演出,不久跟Telefunken (後改名Teldec)展開錄音計畫,逐步打開知名度,特別是跟 Gustav Leonhardt展開一系列巴哈清唱劇的錄音,完全按照巴哈考證演出,獲得極大的回響。HarnoncourtVSO時,很受不了當時指揮家霸道獨裁的統領方式,也很難忍受指揮家用當代的演奏方式演出HaydnMozart的作品,因此他在CMW採民主方式演出,尊重每位團員對樂曲的看法,大家共同參與對樂曲的詮釋,即便他後來指揮現代大樂團,也是採用同樣的觀點(有嗎?),他曾說這世界沒有Maestro,有的話只有一位: 他的理髮師!

說到古樂,很直覺的就是使用那個時代的樂器形式,考證作曲家的原譜,穿著當時的服裝,在古典的宮殿或教堂演出,一種回歸復古的方式。但是Harnoncourt否認是這樣,他說他不是博物館的tour guide,沒興趣按圖說故事。那合理的說他應該是用後來衍伸的技巧及累積的知識,然後套回前人開創出來的作品,也就是說: 翻舊如新! BachMozart這些人是超越時代的,現代的人老是在這些珍寶上裹上一層糖粉,甜膩膩的,應該要去除糖衣,專注於研究作曲家的意圖。

可是另一方面Harnoncourt又追求不怕犯錯的美麗,他認為不應該為了安全而不去嘗試,美麗經常是從嘗試犯錯中獲得的,也因此他後來也敢挑戰AidaPorgy & BessBerg等作品,如果說是錯中學,那這個Aida錄音就是代表作,可以說他想顛覆一下世俗的看法,把這個英雄兒女情長的大河劇給展延成嚴肅的古裝劇,很磨人的。

Harnoncourt雖然自稱不是霸君型指揮,可是他瞪著一雙瞳鈴般的眼珠子,任誰也是先畏懼三分,指揮姿態非常激進有能量,但不是跳舞派的那類指揮,雖說他認為樂團每位音樂家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可是他很愛說道的,吾豈好辯哉,吾不得已也! 基本上應該就是這樣的態度,團員可以提看法,但他會極力說服他們,跟George Szell (他常提起的暴君)這類唯我獨尊的指揮不同,比較像是傳教者的地位。

Harnoncourt的速度及節拍很強烈,我才疏學淺,古樂好像一直是如此的感覺,可能是當時表演的場所及音響不講究,聽眾也不是正襟危坐,加上樂器工藝仍在發展中,要能以抓住觀眾的注意力為重要考量。能在這樣的基礎上,為後世開發出美麗的境界,後代人重新檢視這些作品,是在複製呢? 還是重製? 周善祥(Kit Armstrong)今年出版了”The Visionaries of Piano” John BullWilliam Byrd的古曲新詮,這是重製,重新檢視及延展古人的樂念。Harnoncourt 則是複製,但希望能挖掘出前人的樂念,莫要被後人亂加油添醋的。

但是當Harnoncourt演奏浪漫時期以後的作品時,我就得試著習慣一下他過激的速度及強度,或是他剖析太精細的味道了,他的Schubert接近古樂的樣貌,聽起來滿振奮的;他的Brahms有點分解過頭的離散感,連悲劇序曲都差點聽不出來,不過這也正是說明他自認的從嘗試錯誤中找到藝術的美麗,他不想跟隨大指揮家的流派,他也不想去刻意去迎合觀眾,他不演奏馬勒,因為他認為馬勒太自我了,他曾受邀兩度在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演出,老實說還真的有點不容易聽,但維也納愛樂買單,這樣算是洗新如舊? 回歸到作曲家及樂曲本身的解析,而不是指揮個人的染色。

Harnoncourt 站在對立面的是同一時期的Pierre Boulez,這位從當代最前衛的作曲方式著手的指揮家,中期後也是往主流古典及浪漫樂派發展,一位是從古至今,一位是從今至古,兩人並不熟識,但同樣都碰撞出極大的火花,留下很多另類的觀點,成為樂壇兩大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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