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回歸本土的歌劇
亞伯•赫林 Albert Herring
在上一期的介紹中，提到了布列頓與克羅齊爾（Eric Crozier ）成立「英國歌劇團」的經過，《強暴路克雷夏》是他們成立前的一部作品，然而在格蘭德朋（Glynderbourne）劇院財主的眼中，它是個賠錢貨。由於理念差距加大，終於導致關係破裂，但是下一部歌劇《亞伯· 赫林》仍依約在格蘭德朋上演，只是格蘭德朋特別在節目單上標示「由英國歌劇團客席演出」，以撇清兩者之間的關係。
「英國歌劇團」成立的理想是希望提供新創作一個演出的機會，召集一群人，一起專心的工作一個暑期，而非四處流竄趕場。而且為了演出的方便，採取小編制的員額。《強暴路克雷夏》便是一部「室內歌劇」，而下一部作品《亞伯· 赫林》也是這樣規模的一部歌劇。
為了趕在一九四七年的夏天演出這樣一部小型歌劇，同時協助「英國歌劇團」募集款項，布列頓必須在短時間內找到寫作題材。此時克羅齊爾向布列頓推薦一部由莫泊桑( Guy de Maupassant ）寫的喜劇 (Le Rosier de Madame Husson) ，立即獲得布列頓的贊同，此乃因故事發生的人、事、物，都可以輕易的移轉到他的故鄉，跟《彼得· 格萊姆》的情況類似。這點也可再次說明布列頓是位熱愛鄉土的有情人，而克羅齊爾本人則順理成章的成為劇本撰寫者。克羅齊爾自述寫作本劇時的三項中心準則為「簡單、有意識及可入歌」，太過簡單則易顯單薄，太有意識則可能違抗音樂的安排，必須可入歌則似乎是所有為歌劇作詞的必要條件。然而，《亞伯· 赫林》的詞句比起《強暴路克雷夏》就差了一截。誠然，本劇是有意向蘇利文劇場的喜劇看齊，布列頓及克羅齊爾仍是做出了一部「有些喜劇，又不太喜劇」的作品。
每部音樂作品一演出，一定有褒有貶，有人認為布列頓放棄了當前鋒的嚐試，例如泰晤士報的評論就直指布列頓未用心寫作，「他還在重蹈將不可消化的物體溶入音樂的企圖。」這是一部「差勁的小作品！」這樣的批評不無道理，因為它跟前一部歌劇大小相當，創意卻較少，雖然音樂上有著出人意表的安排。
然而也有一些愛國派的人，將《亞伯· 赫林》這部喜劇與莫札特的喜劇、羅西尼的《塞爾維亞的理髮師》、史麥塔納的《被出賣的新娘》、威爾第的《法斯塔夫》等名喜劇相提並論。這些愛國派認為喜劇是比較屬於區域性的，通常非本國人比較難理解本國笑話，所以《亞伯· 赫林》大概就是屬於「英國紳士派的爆笑喜劇」吧！我這位在遠東的老土笑不太出來是情有可原的。在音樂的安排上，《亞伯· 赫林》就比《強暴路克雷夏》豐富些，《強》劇的音樂強在寫情寫景，人物的性格很明顯，而本劇則較有交響化的傾向，動用到合唱、接唱的地方甚多。由於是喜劇之故，人物的表情變化較多，例如大財主畢羅斯夫人（Lady Billows）這個角色，就從巴洛克風變化到華格納風，亞伯這個角色從被壓抑、羞澀到解脫，布列頓巧妙的掌握住每個細節的變化，然而也正因如此，而少了一股自由奔放的快樂喜感。不過，本劇基本上仍延用了《強》劇中對情境的描述手法，「寫景」是布列頓一大強處，至於人物的描述，則比較接近於《保羅· 邦揚》。
《亞伯· 赫林》於一九四七年六月二十日在格蘭德朋劇院首演，劇院老闆克利斯帝（John Christie ）馬上表態聲明「這不是我們的類型！」，對話太不入流了，因而格蘭德朋在接下去的三十七年內，未曾再上演布列頓的歌劇。然而，《亞伯· 赫林》並未因此而失敗，它接著仍在世界各地上演，而且還頗受歡迎，克羅齊爾因此引用上演的次數來證明本劇是成功的。
《亞伯· 赫林》算得上是布列頓心態轉變下的一個產物，之前，布列頓的音樂跟歐陸，甚至美國的主流派比較接近，而在《亞伯· 赫林》時，布列頓將時空背景拉回到蘇活區（Suffolk ）當地的情境，布列頓要跟英國連接在一起。一九四八年，布列頓與皮爾斯從史內卜（Snape）移居到亞德堡（Aldeburgh ) ，並創立了「亞德堡音樂節」，《亞伯· 赫林》成為第一部在該音樂節上演的歌劇，由於樂池不夠大，豎琴及敲擊樂部分只得移到觀眾席上。
第一幕第一景在畢羅斯夫人家中
女僕佛羅倫絲（Florence ）正在打掃，畢羅斯夫人在房內呼叫她，佛羅倫絲有些不耐煩，嘀咕著還有一堆事要辦呢！此時，伍玆渥絲小姐（Wordsworth ）、督察、牧師及市長來訪，四個人顯得有些不安，顧左右而言他，東扯西扯，才扯回主題，可能找不到足以擔當五月節皇后的女孩子，他們不知如何向畢羅斯夫人交待。畢羅斯夫人下樓見客，邊走邊罵男人帶來的煙臭味，眾人紛紛向她請安，今天是要來敲定五月節皇后人撰的。畢羅斯央人先說明舉辦這個選拔的目的是為了要表彰美德，獲選者可接受眾人歡呼及二十五個金幣。每人開始提報他自己的提名人，牧師先提珍妮佛，佛羅倫絲從她的筆記中查出此女去年聖誕節曾跟湯姆有過一手，馬上被畢羅斯夫人剔除。接下去的一些女孩，有的曾在黃昏林間與人約會，有的在周日與男孩共乘馬車出遊，一切均在佛羅倫絲的紀錄之下，幾乎沒有一個女孩符合畢羅斯夫人的絕對道德標準，連穿著睡衣開窗戶向下看，都被記錄到了，畢羅斯夫人氣道，難道本地的女孩都是婊子不成！女德倫喪至此不堪!
督察突生一計，為何不改為選拔「五月節國王」呢？畢羅斯夫人贊成此議，眾人很快的就想到了亞伯· 赫林，督察說他是雜貨店老闆娘的兒子，他很乖，其他人有些意見，譬如他功課不很好，畢羅斯夫人原本有意放棄，但牧師很快的補充說我們只管「道德」是否端正，這點倒沒爭議，畢羅斯夫人於是宣布亞伯· 赫林將成為五月節國王，接受大家的歡呼。
第一幕第二景在赫林太太的雜貨店
配著定音鼓的愉快節奏，幾個小孩子正在玩球，一不小心球掉到雜貨店去了，眾小孩推派一位小男生進去撿球，小男生順手抓了幾個蘋果，恰好被席德（Sid）逮到，不過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席德大喊亞伯，要買東西！只見亞伯背了一大袋的蘿蔔進來。席德跟亞伯買草藥，開玩笑的要亞伯賭錢幣正反面，賭贏就不給錢，亞伯興致缺缺，媽媽說不可以賭博，席德嘲笑他被媽媽管死了，生活毫無樂趣，男孩應該到外面跑跑、交交女朋友，亞伯仍以工作為重。此時，南茜進來，她是席德的女朋友，兩人調起情來，相約晚上見，以口哨為信，亞伯一旁聽的心亂，只想他們趕快離去，席德高興的離開，沒有付錢。
亞伯獨自在想自己是否受限於母親太多，他很想過過像席德這樣的日子。此時，佛羅倫絲到達，要求見赫林大太，她正在後面洗衣服，亞伯將母親喚出見客，佛羅倫絲道待會兒大員們要來見妳及亞伯，赫林太太不知為何有此榮寵，馬上揭曉，畢羅斯夫人率領眾人到達，她以極莊重的語氣宣讀亞伯被選為今年的五月節國王。亞伯一頭霧水，赫林太太可樂歪了，眾人忙著替他量身製衣，又有皇冠、白袍，外加二十五個金幣！眾人離去後，亞伯向媽表示自己實在無法勝任，母親怎肯讓他呢？我把你帶大，一切就聽我的！亞伯自認現在應該有權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母親氣得叫他回房間好好反省，直到認錯才可出來，外面圍了一群小孩看笑話，赫林太大趕走他們，口中還唸唸有詞。
第二幕第一景在佈置過的花園
由法國號吹開序幕，佛羅倫絲及南茜著急的等席德帶吃的東西過來，遲了一個多小時，席德才騎著腳踏車到來。佛羅倫絲這才氣急敗壞的趕緊離去，南塹認為席德遲到必有隱情，席德表示只能偷偷的告訴她，兩人離開。伍玆渥絲帶一群小朋友進來練唱，小朋友看到滿桌的糖果蛋糕，都無心練唱了，伍玆渥絲吹個起音要大家唱：「榮耀我們的新五月節國王… … 」，練兩三回還是不行，她要他們各別練習。
南茜及席德回來，兩人要開個玩笑，他們很快的把每個杯子倒滿檸檬汁，唯亞伯那個杯子再加入甜酒，這樣就聞不出酒味了。盛會即將開始，督察帶著赫林太太進場，誇讚她兒子將會是個好榜樣。亞伯穿著白袍，帶著皇冠進來，孩子們唱起「榮耀我們的新五月節國王」，獲得大家讚許，伍茲渥絲接著請小朋友向畢羅斯夫人、亞伯及赫林太太獻唱獻花，唱得荒腔走調，牧師趕緊請大家安靜，請畢羅斯夫人致詞。
畢羅斯夫人莊重嚴肅的唱著訓誨亞伯的話，這段多少有些華格納的味道，市長接著以接近羅西尼繞口令似的子彈速度，唸唱一段讚許畢羅斯夫人表彰道德的話，同時送給亞伯一本存有五英鎊的銀行存摺。接著伍玆渥絲以民謠風唱出學校老師的驕傲，並送亞伯兩冊書，最後是督察以自由的形式祝福亞伯。
最後該亞伯致辭了，可是他怯場，大家一直鼓勵他，即使短短一句也行，但是亞伯嚇壞了，結結巴巴的擠出一句「謝謝！」，牧師以雄壯的聲勢要大家舉杯為亞伯祝福，亞伯喝了帶有甜酒的果汁，嘻嘻的叫著，他真的喝醉了，胡言亂語，眾人勸他一下，就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第二幕第二景在雜貨店內
在一陣急促不安的間奏曲後，轉為以長笛為主的寧靜，仍帶有醉意的亞伯鬼叫著，要母親來開門，他想點上瓦斯燈，引起一場小氣爆！亞伯一下子回想起白天大叫大喝的熱鬧宴會，也想起了南茜，他暗戀的對象，想著想著，南茜與席德來到他家窗前，亞伯躲起來, 南酋與席德私約至此，本想大膽的到酒吧玩玩，南茜不希望太招搖，她想起白天對亞伯的惡作劇，她想幫他快樂，但他母親管他大嚴了，席德只道天助必先自助，他無能為力，在與南酋熱情擁吻後，兩人愉快的離去。
「天助必先自助」，亞伯若有所思，與其抱怨日子難過，不如勇於脫離現況，他拿出一枚金幣一擲，「人頭！」太好了，亞伯破斧沈舟似的下定決心離家出走。赫林太太回來，叫著亞伯，沒來應門，她以為他睡著了，也就上樓就寢了。
第三幕午後，在雜貨店內
在以小鼓支撐的緊張氣氛中，襯托著以豎笛為主的木管群。眾人急著尋找亞伯，小孩子瞎鬧亞伯是否被謀殺了，使得南茜心裡不安，害怕自己玩笑開大了，席德來了，兩人爭吵起來，南茜自責，席德則不以為然。督察趕來查看，他說大家要像福爾摩斯般的抽絲剝繭找尋亞伯，但很快的「地下警長」畢羅斯夫人便羔人喚他去了。赫林太太走出房間，仍認為亞伯死了，督察答應拿亞伯的照片去尋人，市長偷偷的把督察叫出去，赫林大太仍在悲歌，眾人加入她的行列。一位小孩跑來說，有人在威廉家的井中發現一個穿白衣的物體，赫林太大及南茜驚叫一定是亞伯！畢羅斯夫人到來，直斥這些警員辦事不夠科學。這時，又有人拿了一個被馬車輾破的皇冠，是亞伯的，音樂轉為一陣強而停頓的小鼓聲，接著則是一場哀傷的悼歌。
此時，亞伯探頭探腦的進來，「怎麼回事？」眾人大斥：「亞伯！你跑到那裡去了！」接著是眾人輪番質詢，你是不是跑去喝酒？是不是去跟女孩子約會？亞伯怯生生的招來，他坦誠花掉了三個金幣，但他馬上鼓起勇氣，說道昨夜如何偷一輛腳踏車，到鎮上的酒吧，從啤酒、甜酒一路喝到威士忌，喝得爛醉，被丟出酒吧，睡在水溝裡！大家無法相信這就是今年的五月節國王！
亞伯向母親抗議，一切都是妳造成的，妳限制我所有的行動，把我管太緊了！我遲早會這樣的，眾人怒斥亞伯行為荒謬，憤而離去，赫林太太也上樓去，「我到死也不原諒你！」唯有南茜給亞伯一個吻，亞伯好意的叫小朋友進來，請大家吃桃子，還叫他們多帶些回去，「回家真好！」席德拾起皇冠，亞伯把它拋開，眾人齊唱：「多痛快的解脫！」
像畢羅斯夫人這種偽善虛矯的有錢人，潔癖似的要求人格，以權勢金錢來定義道德的表揚，在任何時空都存在這樣的人，我們不也常辦「好人好事代表」選拔嗎？而像伍玆渥絲這般的馬屁精，恐怕更多了，布列頓及克羅齊爾原本就是在諷刺當時的社會現象，而這種現象，放諸四海皆準。
《亞伯· 赫林》在劇情安排上是顯得薄弱些，詞句也不見精巧，但做為一部喜劇來看，終不致淪為「鬧劇」，雖然英國式的幽默是顯得嚴肅了些。而在音樂上，布列頓有意的擷取了古今許多的音樂，拼湊出一些樂趣，在配樂上則仍保持自《強暴路克雷夏》以來的寫情寫景，心思仍是很纖細的。
錄音
本劇的錄音至今只發現一個版本，是Decca 製作的一系列布列頓歌劇之一（編號421 849-2 )，由布列頓本人觀自執棒指揮英國室內樂團，於一九六四年錄下，自然由皮爾斯擔任亞伯一角，這是一位少男的心路歷程，皮爾斯嚐試著棄老返童，效果差強人意。參加演出的十位歌者，份量都滿平均的，較突出的是唱畢羅斯夫人的費雪（Sylvia Fisher ) ，她以莊重持穩的聲調，掌握住這位多金偽善的女財主心態。由作曲者本人出任指揮，若算不上權威，就無以名之了，布列頓一直是位頗有特色的指揮，幾段背景音樂及間奏曲掌握得很精細，毫不含棚。本片是由名製作人庫爾蕭（John Culshaw ）製作，也為文說明他與布列頓錄製此劇的經過，製作人顯然不是掛個名而已。錄音部份是由大師魏京生（Kenneth Wilkinson ）掌理，錄音效果可想而知。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