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站荷蘭布瑞達

超級樣板戲

  

怎會跳出這樣一部拍馬屁的歌劇呢? 好像突然擔心自己的地位而見風轉舵, 險些壞了自己的名聲, 轟轟烈烈的上演後, 就從此沉寂

  

和平紀念日(Friedenstag

 本以為已找到代替霍夫曼斯塔爾的人選了,史特勞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儘管《寡言的女人》演出多受阻礙,史特勞斯仍在一九三四年的薩爾茲堡音樂節會見了茲懷格,並向他提出《和平紀念日》的構想,但是吃緊的政治環境,使得他們合作被迫「地下化」,而最後的完成者,則是位「優良的亞利安人」葛雷格。

《和平紀念日》的靈感來自一六二五年荷蘭向西班牙投降的歷史,畫家委拉斯蓋茲( Velasquez )依此事件畫的「布瑞達之降( The Surrender at Breda )」是直接的刺激,這幅畫將勝方及敗方各立一邊,投降之荷軍將城鑰交給西軍,在史特勞斯眼中,這是個新鮮的題材; 在茲懷格眼中,它象徵和平; 在納粹的眼中,它象徵榮譽及勝利。於是在由葛雷格寫完劇本,史特勞斯譜完曲後,納粹「故意不知有茲懷格參與的成分」,將之視為「樣板戲」,竟然在兩年內,上演了一百次以上! 真是不可思議。

Friedenstag draw

茲懷格的初期構想是將它做暗諭式的抽離時空界限,以表現出當時歐洲的狀況。他是位哲學家! 而史特勞斯毋寧以更寫實的方式,以吸引觀眾。史特勞斯的構想是安排一對老夫少妻,再加上妻子與少年英雄脫軌的愛,茲懷格認為那實在太老套了,令他生厭。無論如何,不管他們想法是否相同, 政治也不允許他們再次合作了。

史特勞斯是個「機會主義者」,他為了保有自己的地位,甚至很奉承的稱讚納粹「大力贊助音樂及戲劇,使好作品順利產生」,茲懷格對史特勞斯這種態度十分不滿,於是藉口「不想再替你添麻煩,也不想成為趨炎附勢人」而跟史特勞斯分手。有人認為史特勞斯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使自己的作品上演,故而忽略了政治的立場,試想,倘若史特勞斯活過了二次世界大戰,恐怕將遭到比福特萬格勒更難堪的下場。

當時,史特勞斯是從葛雷格著作的「戲劇世界史 ( World History of the Theater)」中讀到委拉斯蓋茲的畫作的,因此,在茲懷格的建議下,史特勞斯才轉將《和平紀念日》交給葛雷格,史特勞斯認為葛雷格是位「學究型」的學者,藝術上則遜於茲懷格,葛雷格略有不滿的指責史特勞斯的判斷「深深的刺傷我」!史特勞斯乾脆叫葛雷格把劇本交給茲懷格審查,因此,本劇實則是三人的共同創作。

正因是一位哲學家、一位學者及一位實用音樂家的組合,而使得《和平紀念日》異常的「和平」,它幾乎是如聖詩般的莊嚴,舞台上也少有動作,然而樂隊及人員編制可不小。首演是一九三八年在慕尼黑,由克勞斯( Clemens Kraus)這位老朋友指揮,可惜在轟轟烈烈的百餘場後,就幾乎被世界遺忘了。

故事

這是一場三十年長期戰爭的最後時刻了,人員困頓,彈盡糧絕。一群士兵戍守在城堡內,四週工事鞏固,戰情依然緊張,但一位年輕的義大利男孩卻輕快的唱著歌走過來,他歌唱著花朵及女孩,喚起了大家對昇平之日的渴望。然而,仗打得有些麻痺了,士兵們竟以為不打仗就沒事幹了呢!

此時,外面聚集一群百姓,叫喊著「餓!食物!」,做勢欲硬闖進來,士兵將他們比做「老鼠」,調侃著要殺鼠輩。百姓將門擠垮了,正當士兵要動武時,官員出來制止,要百姓與公職官員當面對質。指揮官出來面對群眾,「此乃天子領土,汝欲何為?」眾人齊口曰「投降!」,指揮官道曰:「那要問我的槍子兒肯不肯!」市長代表說明他們經過長年戰爭的侵擾,早已到了「野有餓」、「骨肉相食」的慘境了,還是投降吧!指揮官堅毅的振臂高呼:「勝利!勝利才是最偉大的。」士兵們也高呼「上戰場!」市民們只能悲嘆可怕的戰爭。

此時,前線的軍官急奔回來,前方已彈盡糧絕,請求立即支援,指揮官卻亮出奧皇的信函,上面要求指揮官必須力保此城,他就很愚忠的照辦,不顧前方將士生死,也不顧黎民百姓之生活。市民很憤慨的陳言:奧皇的決定只會帶來死亡與怨恨,我們的丈夫、孩子、孫子,沒戰死的也餓死了,與其再戰,不如現在就把我們殺了!

天亮時,指揮官立場軟化,他令大家回去,「正午時刻,我會給一個明確的信號,然後你們就可以打開城門了。」眾人漸漸離去。「為了和平而不名譽的活著,狗般的生活!」他有著殉職之意,就如同金庸「天龍八部」中,喬峰為洗去丐幫四大長老叛變之罪,而一一表彰其功勳的義氣豪雲,指揮官先向侍衛長說:「在孟德堡一役,是誰背著他主人逃離的?我請你現在逃生去吧!」侍衛長慷慨陳辭:「孟德堡一役,我以雙手背你出來,我們如此開始,就如此結束吧!」指揮官如是一一查問彈藥官、射手等等,宛如一場效忠誓師大會般,眾將官皆抱定與指揮官同生死的決心!眾人守的守、退的退,指揮官之妻瑪麗亞見空無一人,深感疑惑,今日連走在路上,人們眼中都有股感激之情,似乎出了狀況。指揮官出來,請瑪麗亞保重自己,快快離去,瑪麗亞豈是泛泛女流,她希望老公為「愛」與她共同逃離,但老公為著奧皇的聖旨,不願不名譽的成為敗戰之將,他堅持他的榮譽,老婆堅持她的愛!

指揮官發瘋似的要大家進入備戰位置,訊號響起,攻擊吧!但是沒有見到敵人啊!四處寂靜無聲,只有教堂鐘聲,此時鳴奏起來,人們全往市中心集合去了。敵人將城圍住,秩序井然,市民們竟然主動去開城門,歡天喜地的迎接敵軍入城,好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景象。市長及代表們進來宣告和平,指揮官仍堅持「不知和平為何物!」敵方指揮官進來,想要會會敵軍的「英勇將領」,並稱奧皇、神職官員、主教等人已經簽訂停戰合約,三十年的戰爭已在今日結束了!指揮官不願相信此事,「昨日誠實之敵人,成為今日欺瞞之叛國者!」敵軍則稱「昨日之敵人,今日之兄弟!」指揮官拔刀相向,瑪麗亞挺身站到中間,「和平!和平遠大過奧皇,大過你我!」兩人終於化敵為友,隨後而來的是眾人一長串宛若「清唱劇(Cantata )」般的混聲合唱,宣告和平的到來。

音樂與錄音

Friedenstag「戰爭與和平」是本劇的衝突點,即使有瑪麗亞這個角色,也不能說明本劇就有了史特勞斯原先期望「愛」的衝突。軍人在意的是榮譽,人民在意的是正常的生活,玆懷格原意很明顯的,是要告訴好戰者人民內心的真實感受。葛雷格用字遣詞果然不夠漂亮,蠻老套的。史特勞斯幾乎以宗教的莊嚴性來看待此劇,最末的大合唱,幾乎是自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這一脈的延伸,其它段落也顯不出本劇在音樂上有何代表意義。

《和平紀念日》錄音第一個正式版本是由Koch 這家小公司出版,它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九日在紐約卡內基音樂廳的實況錄音,全由美國人演出,指揮是巴斯(Robert Bass ),指揮官是羅若夫(Roloff ),瑪麗亞是.馬克(Alessandra Marc ),一干人等都尚未具有國際聲望。樂團是紐約市的「協同教會合唱團及樂團(Colligiate Chorale & Orchestra)」,另外士兵是由「紐約市男同志合唱團(NY City Gay Men ' s Chorus)擔任,相當具地域性的組合,演出水準只是差強人意,但演出者大概知道他們在創造歷史(首次錄音),因此神情都很專注,也很熱烈。在國內可能買不到,我是湊巧在舊金山翻到的,有興趣者自求多福了。

 

【特別附錄】辛諾波里的錄音介紹

這部歌劇是史特勞斯的第十二部歌劇,它有幾個代表意義:它是很政治性的產物,它是作曲家無奈的選擇,它是史特勞斯最短的歌劇作品。史特勞斯在與霍夫曼史塔爾死後,他的下一位合作對象是茲威格(Stefan Zweig ) ,雖然已經失去了以往的耀眼光芒,但史特勞斯因為不用再受制於霍夫曼史塔爾,所以合作還算愉快。可是好景不長,納粹勢力逐漸茁壯,反猶太的壓力越來越強,而茲威格就是猶太人,史特勞斯已是當時德國著名的作曲家,納粹當局縱有禮讓,也無法容忍太久。茲威格知道自身難保,於是推荐另一位血統正確的學者葛瑞格(Joseph Gregor)給史特勞斯,雙方的合作就由葛瑞格接手完成《和平之日》開始。面對蛋頭學者,史特勞斯最後甚至只得自己操刀編劇了。

Friedenstag Sinopoli《和平之日》是部慶典作品,茲威格選擇它當劇本的原因是希望表現人民對和平的期望,而史特勞斯可能把它當成歌功頌德的慶典作品,納粹則把它當成了樣板戲,葛瑞格只是盡本份替茲威格捉刀。《和平之日》的緣由是一幅描述十六世紀荷蘭向西班牙投降,結束長達數十年戰爭的受降圖,從人民的觀點來看,長年爭戰的虛耗,使戰爭的原意扭曲,只要戰爭結束就好。從戰勝的一方來看,勝利自是無可取代的。而投降的一方,戰爭和平的結束也無不妥。故事本身被移轉到一場德奧的戰爭,故事的主體是戰敗的一方,守城將領堅守城池,彈盡糧絕,軍心渙散,城中居民無法再忍受戰爭的困頓,要求開城門棄守。將領的妻子力勸順從民心,最後是人民的力量「和平的投降」,雙方握手言和。由於是德國以「王師」的態勢獲得勝利,因此被納粹列為激勵士氣的樣板戲,史特勞斯也獲得文化部長的地位,使得他的作品得以繼續上演。

這是一部近似「清唱劇」的歌劇,劇情的張力不足,最後的和平時刻已經是合唱音樂的形態了,所以葛瑞格很興奮的認為這是跟貝多芬第九號《合唱》交響曲並駕齊驅的作品。史特勞斯原本就是要把它當成慶典歌劇,所以這個「很交響化」的結尾真的像是在激勵人心,而不是在單純的表達劇情。相較於史特勞斯的其他作品,《和平之日》可以說是乏善可陳。在辛諾波里的這版新錄音之前,只有少數幾版錄音,包括Koch 音樂會型態的錄音、Orfeo 選自巴伐利亞國立劇院的實況錄音,以及沙瓦利許的新錄音。辛諾波里的錄音跟他同一時期錄製的《約瑟夫傳奇》具有同樣的開創意義。本劇雖只有一幕,動員卻相當龐大,主角為守城將軍夫妻,由多曼(Albert Dohmen)及沃伊特擔綱。儘管DG 力捧沃伊特為華格納女高音的接班人,她在這張CD 的表現卻頗令人失望的。她的聲音不具穿透力,穩定度也不足,比起巴倫波因的搭檔梅耶(Waltraud Meier )就差了一截。多曼的演唱也不具特色,受限於歌劇本身的慶典特性,獨唱的重要性便給削弱了,多曼儘管在《伍采克》有所斬獲,在此也只能徒呼負負了。辛諾波里的特質在他晚期的錄音越來越明顯,特別是在音樂層次上的堆疊,一波又一波的沉溺於他的音樂世界裡,《和平之日》一直到尾末才出現高潮, 辛諾波里直接把它當成合唱交響曲演出,固然失去了些歌劇的特色,卻也造就了史特勞斯難得一見的雄壯氣勢,果然有近逼貝多芬第九的態勢,辛諾波里算是功德圓滿。德勒斯登國立劇院身為史特勞斯的忠實夥伴,在跟辛諾波里合作的錄音都在在證明它獨特的實力,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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