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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站法蘭克福

超脫的哲思

 

沒有莫札特的天才, 不像貝多芬的深刻, 也少了華格納的氣勢, 但他們都得向這位晚輩脫帽致敬, 這是哲學與音樂的核融合, 超人的見證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Also Sprach Zarathustra)

 

在所有理查· 史特勞斯的音樂中,最為人所熟知的,幾近乎無人不曉的,莫過於《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作品三十)開頭引介部份那段名為「日出」的音樂了。短短不到兩分鐘的音樂,便足以道出史特勞斯為何被稱為華格納的傳人,為何可以成為跨世紀的偉大音樂家了。

史特勞斯在一八九四年正式接替李維( Hermann Levi)成為慕尼黑劇院的音樂總監,世界各地接踵而來的指揮邀約不斷,而此一時刻史特勞斯音樂創作也正達到高峰,他與馬勒、溫加納(F Weingartner)三人主宰了一八九O 到一九OO 年間,德、奧兩國的指揮及作曲發展,盛極一時。史特勞斯在如此繁忙的指揮活動中,仍可抽空出來,連接著完成《泰爾愉快的惡作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唐· 吉訶德》及《英雄的生涯》四部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可見那時候的主流音樂家,必須身兼二職,而兼具指揮大權及作曲創意的人,不過才只有馬勒及史特勞斯二人。史特勞斯晚年的錄音甚至錄影目前都還可以找到,但是馬勒就沒有了,頗為可惜。

樂曲概論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德國哲學家尼采( Friedrich Nietzsche)脫胎換骨的詩篇。尼采原本是華格納的信徒,然而晚年(還不到四十歲)他卻反華格納,尼采變得另類孤獨。他稱華格納為老師,在拜魯特首演《尼布龍根的指環》時,尼采也是在場的觀眾之一。他很欣賞《齊格飛》,然而在《諸神的黃昏》後,他看見了諸神的墜落、世間的重整,當全場觀眾為華格納歡呼時,唯獨尼采黯然,他離開了拜魯特。他不再去接觸華格納的音樂,甚至不敢去接觸音樂,直到有次他意外的欣賞了比才的《卡門》,他總算找到沒有受到華格納污染的音樂了,「是《卡門》解救了我!」此時,華格納正在籌備他那部宗教味濃厚的《帕西法爾》,尼采陸續收到華格納的稿件,但是尼采已無法接受藉由耶穌基督永不止息的血液維持貧弱的生命之觀念,因為他宣布上帝已經死亡了!

「上帝已經死了!」,多麼駭人聽聞的宣告,那麼誰取代了上帝的地位呢?尼采創造了「超人」 ( Ubermensch)的說法,他希望透過讚頌人性本質,依靠精選出來並甘願獻身的少數幾人對人類血液加以淨化,進而擺脫精神上虛弱的人性。查拉圖斯特拉,古希臘的教師,成為尼采理想的「超人」象徵,他以查拉圖斯特拉教導學生為建構的主體,逐步發展為前後共四部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詩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被視為對抗華格納的《帕西法爾》,尼采以超人去對抗上帝,華格納果然在尼采寫完第一部詩篇時去世了。但是超人並沒有戰勝上帝,尼采期待人們以新的聖經、新的福音去看待《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然而人們,特別是祖國的人,將他視為無神教之異端邪說。

尼采之所以離開華格納,是因為他太瞭解華格納。尼采在寫給友人的信中提到,他自認為被指為忘恩負義是不對的,當你跟華格納太接近時,華格納會把他的宗教觀念一股腦兒的灌輸給你,使你很愉快,但是這種愉快會毀壞探索真理的精神!尼采說他並沒說反對藝術及宗教的話,他是要以新的、科學的精神重新去詮釋,加以美化,使它更有力量。這位友人可能是柯西瑪(華格納遺孀)與尼采的調人,他跟隨尼采一陣子,最後仍又回到華格納陣營。於是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第四部去嘲笑這些人,一群天才向查拉圖斯特拉請益,但他們冥頑不化,暫時出去吐口氣的查拉圖斯特拉返回時,卻發現他們拜倒在一頭蠢驢前,正所謂朽木不可雕也。然而,當尼采完成第四部時,找不到出版商願意出版,尼采只得自費印了四十本,卻發現他只有七個朋友可以把書送出去!這應該是一八八五年,尼采才滿四十歲不久。

Zarathustra draft

理查· 史特勞斯在一八九六年元月開始寫《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他提示這首作品是「讀尼采後隨意而作的大型交響詩」。他特別在給友人的信中提到:「我並無意寫一首哲學性質的音樂或將尼采的巨作音樂化。我只是要以音樂去傳達尼采所說的,人類自原始經由各種階段的發展,宗教的或科學的,終至為超人的演進歷程。」史特勞斯應該不認識尼采(尼采卒於一九OO年,威瑪),以一位仍在世的哲學家才出版不久的作品為題,史特勞斯意所何在呢?此時史特勞斯大病已癒,事業正攀向顛峰,比起尼采的日薄西山,不可同日而語,史特勞斯也似乎無意叛變於華格納。因此,史特勞斯取其正面部份,具有為自由奮鬥、為更好的生活而活、為行動而渴望、為平凡而缺乏投入而反感、為他所感受到自由及勇氣的元素,於是在史特勞斯的音樂中,「不良」的成份便被去除了,留下的是具有正面意義的段落。尼采本人也是位業餘的作曲家,他在一八八三年給樂界朋友的信上提及他認為《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很適合當交響樂的標題,尼采的作曲功力不足以寫出龐大的交響詩,於是史特勞斯替他完成了。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全曲共分為八個主題,再加上一段引介。實質上是一氣呵成,他以C 調代表自然界,以B 調代表人類奮戰的精神,運用C B 這兩個最具衝突的音調來呈現尼采學說的基本架構。而這兩個音調就不斷的在八個主題段落中對抗,使整首作品呈現豐富的面貌,令人嘆為觀止。

(一)引介:日出。史特勞斯特別題示道:「我們迷夢於音樂太久了,讓我們醒來吧!我們以前是夜行者,讓我們成為日行者。」這段日出的音樂成了音響玩家測試音效的最佳典範之一,也是唱片公司視為與《一八一二序曲》同一級展現錄音效果的利器。先來一段沉潛深不可測的極低沈的低音提琴及管風琴,揭露太陽即將破地而出前的氣勢,然後由小喇叭演奏出代表自然的主題,在定音鼓堅定的敲擊下,像日出般,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最後管絃樂傾力而出,而以管風琴為收尾。任何只要能寫作出這種氣魄的音樂的人,都足以名留千古。
(二)在黑暗世界中的人們:音樂轉為以絃樂對話為主,充滿哲思,代表著萬物創造皆有緣由。
(三)深切祈求的:管絃樂開始堆疊,在管風琴的襯托下,展現出宛如歌頌般的音符,代表著熱切的期待。
(四)喜悅與熱情的:當上一段的音樂攀昇上來後,熱烈的展開成近似狂熱的場面,這段音樂是很典型的史特勞斯音樂,特別強調法國號的效果,充滿了感官性。
(五)輓歌:在宛若哭泣的雙簧管引導下,代表著向年輕無知的夢想告別,不能再回頭,與上一段呈現出強烈的對比。
(六)科學的:在低音提琴賦格曲式的引導下,反反覆覆的低盪著,似乎代表著沈著的、抽絲剝繭般的思考,隨著思緒的澄清,轉為小提琴明亮細緻的彈跳。
(七)復原:重新回到管絃樂團的總奏,其中一段以木管交織成一幅迷離宛如太空遊歷般的景象,也是很令人讚嘆的創意。
(八)舞曲:緊跟著而來的是以小提琴獨奏所引領出來如華爾滋般的舞曲,提供樂團首席一次展現的機會。史特勞斯經常在他的作品中做如此的安排,舞曲發展到最後成為熱烈高亢的總奏,連鐘都敲進來了。
(九)夜行者之歌:緊接著上段的總奏,音樂又漸漸緩和。這段的標題是唯一不直接取自尼采原著的,代表人類精神的B 調漸漸安靜下來,而背景則襯托著代表自然的C 調,象徵著人類精神已獲得昇華。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於一八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在法蘭克福的博物館音樂廳舉行首演,由史特勞斯親自指揮。

錄音介紹

這是一首兵家必爭之作品,尤其是德奧系的指揮家,更是藉此展現他們對德奧系最後一位偉大作曲家的敬意。「日出」這一段是產生最大差異的地方,晚近的演奏比較傾向於強調音響效果,早期則都很直接了當。往後的八段詩篇,基本上仍有「積極型」及「感性型」兩種主要區別。

Zarathustra CD 2首先聽一下作曲者本人的詮釋,這是一九四四年間,史特勞斯指揮維也納愛樂的實況錄音(Preiser)。「日出」的部份是一波疊上一波,礙於錄音老舊而顯得平淡,內容部份則是偏於保守,在他本人手下,高潮起伏不那麼被強調,整體速度平均, 然在如此之錄音下,仍難以下定論,晚年的史特勞斯指揮會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貝姆是史特勞斯的忘年之交,他在一九五八年與柏林愛樂的錄音(DG)多少反應了作曲者的意志,特別在優秀的立體聲下,「日出」就呈現出緊湊的感覺了,基本上,貝姆的史特勞斯比卡拉揚要更具衝擊性,態度是積極且振奮的。

 

卡拉揚先後至少錄過四次這首作品,舉其中兩款。第一次是一九五九年指揮維也納愛樂(Decca ),開始的「日出」便呈現他不同凡響的氣勢,因而被選為庫柏利克( Kubrick)電影「二OO一太空漫遊」的主題音樂。此時的卡拉揚正在建構他的特色,沒有同期的貝姆那樣有自信及直接。到了一九七四年,卡拉揚與柏林愛樂(DG 大花版)的錄音,石破天驚、無與倫比的「日出」,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立即進入了卡拉揚感性唯美的世界。卡拉揚的洞晰力及控制力令人讚嘆,柏林愛樂也正呈現最完美的演奏,這是一次很能牽動人心的表演,與一九五九年版有不小的差別。

Zarathustra CD 1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一代名盤是由萊納(F Reiner)指揮芝加哥交響樂團的錄音( RCA)。有異於卡拉揚的完美,萊納的直接了當從「日出」就聽出來,不刻意去安排遠近高低,一副大氣魄的樣子,而這股凌人的氣勢,使我們一按Play 就很難離席,不聽完不快。一九五四年的錄音效果,勝過Decca,而DG 則要到七年代才可一比,RCA Living Stereo」的功力令人嘆為觀止。同樣是芝加哥交響樂團,在蕭提爵士的指揮下,又換了一個風貌(Decca, 蕭提的方式跟浪漫樂派的方式較接近,也就是蕭提似乎比較把它當一首交響曲來演奏。而他於一九九六年第一張與柏林愛樂合作的錄音(Decca ),也選了這首作品,因上一張較不合味口,就沒去聽這張新作了。

肯培(R Kempe)與德勒斯登管絃樂團的合作(EMI 大全輯第二輯),音色偏暗,「日出」呈現抑揚頓挫的面貌,後續則積極有為。馬捷爾與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在一九九五年的新作(RCA ) , 特別採用杜比音響來表現音響特效,但在「日出」時,顯得有些做作,為音響而音響, 其實整體成績並不差,還頗賞心悅目,很有現代感。我手上有一張比較特別的版本,是由日本大老朝比奈· 隆(Takashi Asahina)指揮大阪愛樂的CD ( King)。在日本很容易看到朝比奈的唱片,幾乎錄遍了所有標準曲目,偏慢的速度,重視節奏的分明,與前面幾張CD 不大相同,提供一些東方觀點。

Zarathustra CD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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